2023-08-08 11:29:04
曹雪芹在《红楼梦》中刻画了一个富贵老人家——贾母,贾府众人都要尊重她,看着她的眼色行事,处处哄她开心。贾母的人生阅历,才干智慧,更是无人可及。可是史太君也是凡人一个,脱离不了这俗世,便也有诸多心中欢喜和无可奈何,对心尖上的人疼爱非常,对心存愤懑的人虚情假意。在前八十回中可以看出贾母的真情和假爱都是谁呢?
贾母最爱的是谁呢?自然是宝玉,她对宝玉的爱已经上升到了溺爱的程度。衔玉而生已是奇特,所以自幼教养在身边,与自己同吃同住,更何况“同当日国公爷一个稿子”,这让宝玉在贾母心中更加重要了。最好的雀金呢留给他,有好吃的东西也都记得赏给他,但说到贾母溺爱宝玉的高潮自然是宝玉挨打这一回。贾政得知宝玉在外的干的勾当,又有贾环夸大其辞的告状,被气得不行,让人将宝玉按在凳上,用大板死命得打。消息传到贾母耳朵里,急急地就赶过来,还没有走进屋就颤巍巍地喊道:“先打死我,再打死他,岂不干净了!”能让贾母如此着急的自然是他的心头肉,并且还和自己在朝为官的儿子发生正面冲突。说实在的,宝玉的做法确实不符合当时的社会规范,贾政教育宝玉是情理之中的,但是面对贾母的责难,只得陪笑说:“从此以后再不打他了。”孙子不归正道儿子教训,祖母却要拉着孙子儿媳离家出走,这事放在现在也不觉稀奇陌生,这一段描写讲贾母真性情和对宝玉的溺爱表现地淋漓尽致。
黛玉初到贾府时,贾母是“迎上去”的,将黛玉搂在怀里,“心肝儿肉”叫着大哭起来,还说“我这些女孩儿,所疼的独有你母亲。今一旦先我而亡,不得见面,怎不伤心!”黛玉是贾母的亲外孙女,这份割不断的血缘会让贾母怜惜这个亡母之女,就算对黛玉母亲贾敏的爱,爱屋及乌,也不会亏待这个孤身一人前来一个完全陌生地方的女孩。文中直接写到:“如今且说林黛玉自在荣府,一来贾母万般怜爱,寝食起居一如宝玉,把那迎春、探春、惜春三个孙女儿倒且靠后了。”可见贾母是相当疼爱这个外孙女的,甚至都可以与贾母的心头肉宝玉比肩。在林黛玉到来的第一天,贾母没有给黛玉安排住在别的房间,或者说是别的院落里,是安排黛玉和自己住在一起,可见贾母对于黛玉的喜爱与怜惜。除此以外,在黛玉初到时的家常闲话中,贾母得知黛玉正在吃人参养荣丸,就立刻让人陪一副去。这药看名字就知道需要大量人参,在之后贾瑞死前求人参可见,对于贾府,人参并不是常见的,而是被精心管理的,有需要是要去求的。但贾母轻而易举的一句“多配一料”,可见贾母对黛玉的疼爱。
在四十回,一众人等跟随贾母带领刘姥姥逛大观园。在众人进了黛玉的潇湘馆后,刘姥姥道:“这必定是那位哥儿的书房了。”这时贾母笑指黛玉道:“这是我这外孙女儿的屋子。”这个“笑指”二字把贾母对林黛玉的骄傲与自豪表达的淋漓尽致。贾母看到林黛玉潇湘馆的窗纱旧了、不翠了,就想到了上好的软烟罗,从薛姨妈和王熙凤话中可知,这软烟罗比现在“上用内造”的还要好呢。贾母对于那这种极其精致可以做衣服,做帐子的薄纱来给林黛玉糊窗子是一点都不心疼的,并且当即就吩咐凤姐“明日”就办,可见贾母对于给林黛玉糊窗户的认真程度。
贾母对贾宝玉和林黛玉可没有少操心,在书的第二十九回中,宝玉与黛玉发生了一些小争执,贾母对此很是担心,想要让他们见面劝和。不想他们都没有来,气得直哭,还说宝玉和黛玉是她前世的“小冤家”。贾母,在贾府地位极高,因为两个晚辈的争执而哭泣,可想而知贾母对于他们两人的重视和喜爱。在贾母的口中,时常把宝玉和黛玉相提并论,可见在贾母的心中,他们的地位是一样高的,在贾府的晚辈中,贾宝玉和林黛玉是最受宠的。
贾母对凤姐的喜爱,是建立在凤姐善解她心,也时常逗得自己发笑的基础上的。凤姐知贾母气堵,所以故意输钱让贾母欢喜;凤姐看贾母怜爱黛玉,便对黛玉又夸又赞,还多加照顾;贾母随口说的吃食,凤姐便立刻命人做了送来。在湘云的螃蟹宴上贾母说出了她对凤姐插科打诨的看法:“我喜欢他这样,况且他又不是那不知高低的孩子。”
至于贾母鸳鸯的爱,是封建时代不多见的,主子垂爱下人,在儿子求鸳鸯做妾时,直接拒绝了,还大发脾气。贾母清楚,若是将鸳鸯赏给贾赦做妾,无意识毁了鸳鸯的一生,更何况自己如果没有鸳鸯无微不至的照顾,“不知叫人诓骗了多少去呢!”贾母如何舍得?如何舍得鸳鸯离开自己?舍得将这个如花似玉情同孙女的女孩送进火海,所以她生气了,她直接表达了自己对儿子贪恋不足的不满,这是贾母最真实的感受和情感的流露,可见家母对鸳鸯的爱也很深。
对宝玉的溺爱,对黛玉的疼爱,对凤姐的喜爱,对鸳鸯的垂爱……爱与被爱是相互的,贾母将最真挚的感情施加在他们身上,同样,也是因为他们,贾母的老年时光被抹上了鲜艳的颜色。
而贾母对于讨厌,心存不满的人很少会直接表达不满,这样的时候少之又少。贾母通常运用她过人的智谋来拒绝和表达自己的不满。
王夫人和薛姨妈说了那么久的“金玉良缘”,林黛玉为这说法吃醋也不知道多少回,连薛宝钗的丫鬟莺儿也对宝玉说过,宝钗的项圈上的几句话“不离不弃,芳龄永继”与宝玉那块玉上的句子“莫失莫忘,仙寿恒昌”竟是一对的。这个说法可谓是众所周知,贾母如何能不知?然而,贾母却在书第五十回,向薛姨妈问薛宝琴的生辰,似有给宝玉提亲之意。可是在这之前,薛宝琴刚到之时贾母要宝琴与自己共寝一处,这些生辰想必都是细细问过了,而且都是亲戚,宝琴上京来就是欲发嫁的,贾母怎会不知这些?可是,贾母偏偏却又把这些理应早就知道的问了薛姨妈,这究竟是为何?难道是贾母年纪大了,记性变差了?我觉得不然,贾母是故意装傻,故意这么问的。薛宝钗住进贾府好几年了,贾母也没有求亲之意。可这薛宝琴一来,贾母做出求亲之态,这不就是在变相的告诉薛姨妈,她不看好薛宝钗。贾母曾说过一句“这孩子命里不该早娶”,是想等已经快要及笄之年的薛宝钗出嫁之后,再顺理成章地提出贾宝玉和林黛玉的婚事,让这两个孩子在一起,一切都是那么的顺理成章,可是不知道八十回后是什么破坏了贾母这个计划,但我们可以知道的是,贾母的愿望终究是落空了。
在宝玉挨打之后,贾母曾对薛宝钗有过直接的评价。贾母对薛姨妈说:“提起姐妹,不是我当着姨太太的面奉承:千真万真,从我们家里四个女孩算起,都不如宝丫头。”这句话素来有些争议,贾母口中的“四个女孩”是哪四个呢?是“原应叹息”四春,还是去掉已经成为贵妃的元春,加上了住在家里的林黛玉呢?我比较倾向于第二种,首先,元春在贾母说这句话的第三十五回早已成给皇帝的贵妃。在元妃省亲的时候,众人,包括王夫人、贾政甚至于贾母都是要给元春跪拜的。可见,元春在当时的地位比贾府中的众人都要高得多,而贾母又怎么会如此大不敬地说薛宝钗比元春要好很多呢?这是不符合对贾母的人物设定的。再看第二种情况,林黛玉是自己家的孩子,而薛宝钗则是要客套的人。由此可见,薛宝钗在贾母眼中是需要客套的别人家的孩子,而林黛玉则是让自己头疼能把自己气哭的“冤家”,孰亲孰远,显而易见。
在游大观园时,到了薛宝钗的蘅芜院之后,贾母并众人看到的场景时:“及进了房屋,雪洞一般,一色的玩器全无。案上止有一个土定瓶,瓶中供着数枝菊,并两部书,茶奁、茶杯而已。床上只吊着青纱帐幔,衾褥也十分朴素。”贾母这次为什么前来?带刘姥姥来逛大观园,来见识身为皇亲国戚的荣国府的极致奢华。可是宝钗的房间呢?“雪洞”、“一色的玩器全无”、“土定瓶”、“青纱帐慢”、“朴素的衾褥”……贾母看到了这样的屋子叹道:“这孩子太老实了!你没有陈设,何妨和你姨娘要些?我也没理论,也没想到。你们的东西,自然在家里没带了来。”说着,命鸳鸯去取些古董来,又嗔着凤姐儿:“不送些玩器来给你妹妹,这样小器!薛姨妈这时候表示薛宝钗平日里不惯用这些装饰品,可是这并没有讨到贾母的好,贾母却说了一句“我们这老婆子,越发该住马圈去了”。而且还指定鸳鸯说,“你把那石头盆景儿和那架纱照屏,还有个墨烟冻石鼎拿来:这三样摆在这案上就够了。再把那水墨字画白绫帐子拿来,把这帐子也换了。”贾母所说的这几样东西,从字面意思上并不觉得有多么的贵重,盆景、纱照屏、冻石鼎、字画和白帐,都是些黑白的玩器。
可是出人意料的是,鸳鸯这时候却回答贾母:“这些东西都搁在东楼上不知那个箱子里,还得慢慢找去,明儿再拿去也罢了。”贾母道:“明日后日都使得,只别忘了。”这鸳鸯的回答很值得人玩味,只是找个东西而已,鸳鸯是贾母的大管家,以她精明的个性,怎么会不知道贾母的东西都放在哪儿呢?而对比之前给林黛玉换帐子,是“明日”就要完成的任务,凤姐更是忙答应了。凤姐和鸳鸯是大观园中最会对贾母察言观色的了,从她们的办事速度也可以对贾母的态度推测一二。在对待林黛玉时,并且是在说话间,凤姐就命人取了一匹来,可见,凤姐对于贾母安排的这份差事的重视,而薛宝钗的却是“明天后天都使得”。
至于对她的儿媳妇王夫人,贾母深知王夫人想着什么,和薛姨妈她们谋划着什么,所以借由贾赦想要收鸳鸯做房里人,对王夫人宣泄了积攒已久的怒火。“你们原来都是哄我的!外头孝敬,暗地里盘算我。有好东西也来要,有好人也要,剩了这么个毛丫头,见我待他好了,你们自然气不过,弄开了他,好摆弄我!”这话看似是在不满贾赦的不知足,贪恋鸳鸯美色,可实际上是在借机对王夫人表达不满。贾母想要宝玉娶黛玉做宝二奶奶,可是王夫人他们呢?时常宣扬着\"金玉良缘\",这是触及到家母心中的底线的,这自然会让贾母心生怨忿,可是明面上又不可以发作,只得借由这个由头宣泄一下,贾母毕竟是贾府的老祖宗,做事还是很有分寸的。随后探春前来劝解,贾母又开始推说自己糊涂了,是自己的过错。她对旁观了这场闹剧的薛姨妈说:“可是我老糊涂了!姨太太别笑话我。你这个姐姐他极孝顺我,不像我那大太太一味怕老爷,婆婆跟前不过应景儿。可是委屈了他。”典型的打了个巴掌再给个枣,王夫人即使听出了贾母的意思,也只能咽下这个哑巴亏,不然又能怎么办法呢?不得不说,贾母这次发作相当完美,既表达了不满,又让别人说不出漏洞,由此便可见贾母的智慧。
贾母经历了贾府几十年的兴衰,她虽已年过古稀,但仍旧精明异常,这个充满智慧的老人家用真心对待爱自己的人,以虚情回报假意,看似一团和气,实则爱憎分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