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05-10 14:56:27
01
白大师盯着夏晨清瘦的面颊看了片刻，肯定的说：“你见鬼了。”
卓卓在旁边一翻白眼：“老白，人家夏晨打电话时就说见鬼了好吧？”
白大师神色自若的答道：“客户疑似和专家确认，两者概念截然不同。”他在夏晨家里来回走动了几圈，目光四处打量着。
夏晨抱着肩膀缩在沙发里，神情有些惊惶：“白大师，昨天我听到家里有人叹气，其实不是第一次了，生活用品或者家具经常会被移动。门锁都是完好的，东西都没有丢，我妈远在外地也不可能过来。难道真的是......”
白大师点点头，眉头微皱说道：“你丈夫去世后家里阳气太弱，阴气自然占了上风。现在有鬼魂趁机来了家里，须得赶快镇住才好。”
夏晨看不懂他摆的阵法，但是见他对着空气念念有词，拿出几张符咒贴在家里各处，顿时觉得心安了不少。
她听人说白大师在驱鬼方面有些真本事，如果不是他和卓卓私交甚笃，夏晨也是请不动他来家里的。
白大师临走的时候欲言又止，终于还是跟夏晨说道：“如果符咒还是镇不住这鬼，我看你不如卖了这房子，换地方住吧。”
夏晨咬咬嘴唇，没接话。
她怎么能舍得！
这房子虽然年头久了有些破旧，但挨着英岭路小学算是学区房，是杜雷看了很多趟房子好不容易买到的。
那时，他俩的工作都刚刚稳定，为了省钱，婚房是杜雷自己辛辛苦苦装修出来的。他真是能干啊，自己照着网上的装修攻略白天黑夜的赶活儿，硬生生弄出了一个像模像样的小家。
夏晨走到窗户前面，眺望着远处。
英岭路小学正在放学，熙熙攘攘的小学生穿着蓝色校服从学校里涌出来，像蔚蓝的潮水。她记起杜雷曾在窗边大发感慨：“咱女儿将来直接上英岭路小学，重点小学啊，咱女儿算是赢在起跑线上啦！”
可他们还没来得及有女儿，现在，她连杜雷都没有了。
夏晨的泪水滴在窗框上，形成了一片暗色的水渍。窗外的风轻柔掠过，瞬间消融了一切痕迹。
02
白大师的符咒起了作用，家里那些奇奇怪怪的现象再也没出现过。
夏晨松了一口气，生活慢慢回到了正常轨道。
周末休息她到附近的超市去买菜，拎着购物袋回来，偏巧赶上老电梯又坏了，咯咯吱吱响着合不上门。夏晨只好转身上了楼梯，常年堆放的杂物挡住了过道窗户，狭长的台阶上光线昏暗，无数灰尘在光影里上下沉浮。
她忽然没来由的有些心慌。
楼梯上只有她一个人，静的能听见自己的脚步声和呼吸声。疑心生暗鬼，她隐隐觉得后面有个陌生人。她暗自握紧腕包当做武器，猛然回头，看见墙角处有黑色身影一闪而过。
她不禁失声叫了出来：“是谁？”黑暗中无人作答。贴着墙胆战心惊走过去看，墙角处没人，只扔着一个孤零零的烟头。
夏晨低头瞧了瞧，烟头是新的，带着未燃尽的淡淡烟气。她往后退了几步，一路飞奔上楼仓惶逃回了家中。
刚关上门，外面就传来敲门声：“有人在吗？我是隔壁702新搬来的邻居。”
夏晨透过猫眼往外看，一个穿着黑T恤牛仔裤的陌生男人，规规矩矩站在门口，手里提着一个红色购物袋，那袋子很眼熟。夏晨想起来了，她刚才只顾着往楼上跑，把一袋菜忘到楼梯上了。
她犹豫着开了门，但只推开一道缝隙，没有打开防盗链。
那个男人似乎也没有要进来的意思，只是客客气气自我介绍说叫吕鹏，是新搬来的邻居。然后把菜放在门口地上便转身离开了。
夏晨把门虚掩着，从门缝里观察着吕鹏的背影。只见他往前走到了702房门前，掏出钥匙打开锁走了进去。
看来他的确是新邻居，夏晨终于松了一口气。
03
原本夏晨不打算和新邻居有交集的，但是家里发生了一点小意外。
厨房的水龙头一直在滴水，夏晨想自己换一个。她觉得应该很简单，以前看杜雷换过，三下五除二就弄好了。
可是轮到她，换水龙头变成了一场灾难。
她忘记关掉总阀门，等卸掉水龙头已经来不及了，使出吃奶的劲儿也关不上锈住的阀门。喷涌而出的水堵也堵不住，夏晨手忙脚乱给物业打电话。但是这种老小区的维修人员只有两个，还都在外面干活。
水已经从厨房漫到了客厅里，夏晨跳着脚急慌慌在网上找同城维修。
门外又响起了敲门声：“你好！我看门口的饭店在做菜品活动，我帮你带了张免费卡，给你放在广告盒里了。”
是吕鹏的声音。
“等等！你先别走！”顾不得这么多了，夏晨赶紧冲外面喊道,吕鹏的出现简直是她的救命稻草。
关阀门、换龙头，搬家具拖地，吕鹏一气呵成。
处理完了灾难现场，已经过了饭点儿了。夏晨觉得过意不去，便开口请吕鹏到楼下的阳光小餐馆一起吃个饭。
吕鹏没有拒绝，但他只点了一碗不放香菜的清汤拉面。
杜雷也不爱吃香菜，夏晨看着吕鹏，有些心惊。
饭后，夏晨再次表示了感谢。但也仅限于此了，她一向不爱主动结交朋友，没打算和男邻居发展友谊。
第二天，她在小区里散步遇见了吕鹏，出于礼貌她打了个招呼。
第三天，她坐公交车去亲戚家，一上车意外又遇见了吕鹏。
第四天，她去图书馆借书，在三楼的阅读区赫然坐着看书的吕鹏。
这世界上怎么可能有这么多巧合！夏晨后怕了，她开始意识到找陌生邻居来家里帮忙，或许是个错误。
她刻意去了几个不太常去的地方，但依然能够见到吕鹏。连在八竿子打不着的地方都竟然会巧遇，跟撞鬼有什么分别。
就算没遇见的时候，她也能感觉到吕鹏就躲在暗处，看着她的一举一动。这种被陌生男人贴身尾随的感觉，就像是衣服里爬进了一个蜘蛛。你不知道它藏在哪个地方，但浑身都觉得毛骨悚然。
再这样下去，夏晨可能就要发疯了。
04
她给卓卓打了电话，下午卓卓就风驰电掣赶了过来。
她抱着双臂站在客厅里数落夏晨：“小晨，我早就跟你说了，把这房子卖了回娘家住，要么跟我一起住也行！”
夏晨摇摇头：“我还是不太舍得，这是杜雷留给我的念想。”
卓卓的手指头都快要戳到她脑门上了：“你呀你！闹鬼了你不搬，现在有人跟踪你还不搬，真是固执！”
卓卓建议干脆打吕鹏一顿，好给他个教训。她说到做到，第二天就让几个男性朋友跟在吕鹏后面，把他堵在小区的监控死角里结结实实揍了一顿。
“记着！以后离夏晨远点！再骚扰她可就报警了！”卓卓泼辣不怕事儿，恨不能将一口唾沫吐在吕鹏身上。
吕鹏歪倒在地上，半天都没有爬起来。
挨打以后，吕鹏从夏晨的生活里消失了，一切又回归了平静。
但夏晨心里却总有个结，这些莫名其妙出现的事情，她都想不明白。
“想不明白，就别想了呗。”卓卓在夏晨的沙发里盘腿坐着嗑瓜子，她担心深居简出的夏晨，常常来看她。
夏晨低着头不说话，从门口广告箱里往外清理着宣传页。心理疏导、瑜伽健身、防狼喷雾，还有相亲网站，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她将宣传页团成一团随手扔进了垃圾桶。
卓卓怕她抑郁，拉着她去参加同学聚会。
很意外，夏晨竟然见到了多年未曾见过的孟凡志。
同学们都起哄了：“老孟！你不是在国外定居了吗？不是说绝不回国吗？怎么夏晨一来你就回国了？”
孟凡志看看夏晨，微笑着不做辩解。
他和夏晨当年是校园里的校花校草、天生一对。但因为杜雷的出现，他和夏晨吵了一架，夏晨发短信提出分手，他便一气之下去了美国姐姐家。
“你还好吗？我听说杜雷......不在了，你要节哀。”
夏晨勉强笑了一下，算是回应。
当年的舍友过来给孟凡志敬酒：“老孟，准备在国内呆多久？我好安排聚会。”
“不走了！这次我要留下来，准备买房子安家了。”孟凡志笑着回答舍友，眼睛却看向了夏晨，目光中满是柔情。
夏晨觉得自己还没准备好开始新恋情，但孟凡志却不愿放弃。他错过一次了，不想再错过第二次机会。只要有空他就一定会过来陪夏晨，嘘寒问暖、随叫随到。日子久了，夏晨冰封的心也渐渐松动了。
05
一年后的一天，夏晨去嘉丰路见一个重要客户。
从地铁站出来，头顶上一片明媚阳光。夏晨觉得有些刺眼，用手挡着眼睛匆匆穿过马路。
一辆驾驶失控的汽车疾驰而来，夏晨没有注意到。举起的手挡住了部分视线，等她看见的时候已经来不及躲闪。
歪歪斜斜的汽车疯了一样冲过来，她慌张着却迈不动步子。
“小心！”一双有力的手猛然推开了她，夏晨扑通摔倒在旁边。一阵怦然巨响，一个身影和汽车剧烈相撞，高高被甩上空中，又像碎片一样掉落在了地上。马路上顿时一片喧哗，无数路人纷纷围了过来。
救她的人就静静躺在不远处的地上，夏晨挣扎着站起身，摇摇晃晃走到恩人跟前跪了下来。
夏晨的脸一阵煞白，顿觉天旋地转。她看清了他的长相，是吕鹏。
救护车上的急救医生神情古怪，哑着嗓子宣告伤者已经死亡。同时他也告知了警察，这个伤者没有出血，也没有外伤，肌肉和皮肤的感觉摸上去，竟然像是......死了很久的人。
孟凡志赶来以后，听说救夏晨的人是跟踪过她的吕鹏，他也很惊讶：“逝者为大，不管怎样他是咱们的救命恩人，他的后事我来帮着料理吧。”
瑟瑟发抖的夏晨点点头，心里一阵阵针扎似的痛，那种感觉竟像是回到了杜雷去世的那一天。
夏晨从警察那里听到了调查结果：对方酒驾负全责，但是这个案子太蹊跷了还要继续调查，因为尸检报告显示，死者吕鹏，早在一年多以前就在他老家的县医院里因为白血病去世了。
孟凡志和夏晨面面相觑，两个人都惊呆了：吕鹏，是......鬼？
夏晨在业主群里找到了702业主张哥的联系方式，她想打听一下吕鹏当时租房子的事情。
电话那端传来张哥吃惊的声音：“夏晨，你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我房子空了两年了，我准备卖掉所以没往外租啊。”
夏晨的手机差点摔个粉碎。
热心的张哥下午拿着钥匙赶了回来，打开房门让夏晨自己进去看。
“你说我家住人，把我吓了一跳，你自己看看这怎么可能？”张哥觉得莫名其妙，跟在夏晨身后嘟囔着。空旷的房子里什么都没有，几件旧家具上面落满了厚厚的灰尘，一看就是长年累月没有住过人的样子。
可夏晨是亲眼看见吕鹏出入这个房子的。
她的脑袋里一阵轰鸣，脚下像踩棉花一样回到了家里。她打电话给白大师，哆里哆嗦说了自己的遭遇。白大师沉默了一下说道：“天机不可泄露，你只需要知道吕鹏他没有害你之意就够了。你放心，他以后也不可能再出现了。”
06
云境咖啡店里，一楼靠窗的地方坐着夏晨和孟凡志。
“你闭上眼嘛。”孟凡志涨红着脸从包里拿出钻戒藏在身后，今天，他要向夏晨求婚了。他心疼经历过丧夫之痛的夏晨，想给她一个可以依靠的婚姻。几个大学同学拿着彩带喷雾和鲜花躲在沙发后面，准备将这里变成幸福的海洋。
二楼角落里坐着的白大师，认真盯着对面的空沙发。这个世界上只有驱鬼师的眼睛可以看到，沙发上坐着一个心碎的鬼魂。
“杜雷，孟凡志要向夏晨求婚了，你会嫉妒吗？”
杜雷凝视着一楼即将发生的求婚仪式，眼睛里都是羡慕和失落：“我当然嫉妒！夏晨是我的妻子，现在却要变成他的妻子了。我不想走，我想陪着她。”
白大师无奈的看着他：“别忘了你只是个亡魂，要不是我收容你，你早就成为无法转世的孤魂野鬼了。再说，你的存在对夏晨来说是惊吓、可不是惊喜。”
杜雷的眼神一下子黯淡了，他小声嚅嗫道：“我可以再去找一个刚刚去世的肉身呀，像吕鹏那样，还可以留在阳间每天看见夏晨。”
白大师轻轻放下手里的咖啡：“杜雷，你去世后魂魄不肯离家、找吕鹏的肉身替夏晨挡住一劫，都是因为阴司念你痴情对你网开一面。如今该做的你都做了，放下执念吧。”
他俯下身子，将一个小盒子推到杜雷面前：“你给夏晨买酸奶，塞相亲网站广告，甚至冒充她给孟凡志发叙旧电邮，你做这么多事不就是想让她幸福吗？喏，她现在找到幸福了，你真的该走了。”
杜雷隔着玻璃护栏里往下看，孟凡志已经单膝跪地表白了，夏晨站在花团锦簇中微含笑意，一如当年答应他的求婚。
是啊，夏晨原本就应该和孟凡志在一起，作梗的是自己。那一年，是他偷偷用夏晨的手机给孟凡志发了分手短信。
杜雷泪眼朦胧、轻叹一声，用手轻轻打开了盒子。里面飘出一团雾气裹住了杜雷的身体，将他慢慢带入盒子。
他依稀听见了孟凡志喜气洋洋的声音：“夏晨，这辈子我会好好爱你！”他有点难过，但也有点开心。
他的小夏，终于再次拥有幸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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口述 | 非要生个孩子，也是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