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05-10 14:56:27
我在拾荒,和他一起。三毛也拾荒,和他的丈夫……
阿成是我少年时最好的玩伴,也是唯一的一个。老实说来,他是一个贪玩,懒惰但又是“走在时尚前沿的人”。那个时候我还是一个矬男,对于那些新兴的事物一窍不通。阿成总是耐心地把我领到陌生而又好玩的新世界。我可以察觉出他的暗自窃喜,毕竟时尚与陈旧对话,陈旧只是听众罢了。什么肯德基啦,笔记本电脑啦,手机啦,许嵩啦,网店啦……这些在当时可能听着耳生的名词,现在已经“飞入寻常百姓家”,普通得再也不能更普通了。可当时真真正正体验到潮流的快感,多多少少改变了我的人生航向。
阿成给我推荐许嵩的歌,一首《灰色头像》开启了我的音乐之旅。我从未欣赏过如此华丽的曲风,从未体悟到被文艺包装的真挚情感。还有《断桥残雪》、《如果当时》、《庐州月》、《清明雨上》、《千百度》、《半城烟沙》、《宿敌》……等等,这些古典的唯美与现代灵动的节奏相结合的佳作,在我的心湖荡起圈圈涟漪,从未消失过。那首《全球变冷》,其空灵纯净的曲风让我不禁联想到纯洁的冰雪世界,那样的安静,那样的养心……那首《违章动物》,曲风诡异凄冷,直抨官员的不近人情,把可怜的姑娘比作违章动物,可以说用官员的口吻把官员讽刺得血肉模糊……那首《天使》,曲风哀伤凄美,悼念了在灾难中死去的花一样的生命,情真意切,让我几度落泪……作为一个歌手,一个社会形象,许嵩用他的才气、敏锐的观察力和坚定的社会责任心,走遍万水千山,把文艺的爱心播撒到听众的心田,他是跳动的音符……我的生命在这些舞动的音符中渐渐变得丰腴。我要感谢阿成,他真的是一个出色的启迪者。
然而阿成也有不老实的时候,他教我玩电脑游戏。那时穿越火线很是流行,阿成没有电脑,就整天泡到图书馆的电子阅览室,一块钱一个小时,他孜孜不倦。有一天他突然叫我办一张图书馆的会员卡,说是这样就可以借书了。我之前和图书馆没有一丝联系,觉得图书馆是高雅的地方,我这种俗人是不适合光临的。阿成硬是拉我去办了一张,不耐烦地填了表交了钱,我终于也和文艺接近了,不敢相信!我和阿成一起借书,一次能借四本,不多也不少。阿成的书单总是那些玄幻小说,什么土豆的《斗破苍穹》,还有三少的《天珠变》等等,我草草地翻阅,觉得作者的想象力是蛮丰富的,但是主人公的命运也太过优越了,不真实,简直是白日做梦!我不敢否定这些作品的文艺性,只是生活真的不是如此,生活没有免费送来的运气。阿成硬是帮我借来了一本《佛本是道》,我花了两个下午的时间,还是没有看完,我真的是不喜欢看。我跟阿成说,我要看新概念获奖小说,我要看苏童的小说,我要看欧亨利的小说,我爱看小说,但绝不是玄幻小说。去掉玄幻小说不去说它,阿成还“诱惑”我去玩穿越火线。那时我家刚好买了电脑,但这是给父亲炒股用的,父亲这个人做事小心谨慎:他怕我趁他不在时玩电脑,于是他离开的时候总是把MAO藏起来,这样一来,我就上不了网了。但他的“小聪明”却败在了无所不能的阿成的“大智慧”之下:有一天阿成拿给我一个叫做U盘的东西,说里面下载了好多游戏。我打开一看,还真不少呢!有CS,有魔兽争霸三也有侠盗飞车、拳皇……,他说经典的单机游戏都在这了。他一一给我演示起来,教我怎样玩,就好像做售后服务一样,如此勤勤恳恳。阿成叫我先把CS练熟了,然后就可以玩CF了,这样我们就可以一起玩了。他的算盘打得真好。在他的熏陶下,在游戏本身就有的吸引下,我开始迷恋叫做“穿越火线”的游戏,尽管在苦战三四个小时后,我总是会头晕目眩,但能把可怕的幽灵打死,值了!后来阿成厌倦了这款游戏,他说他又喜欢上了地下城与勇士,这令我很尴尬,我刚把CF玩熟练,怎么能现在就……我觉得很没面子。DNF的风格与CF完全不同,就像动漫一样,很是柔和。对于玩过CF这种3D游戏的我来说,这种游戏太小儿科,太没有质量,我不喜欢。但阿成又是一副孜孜不倦的样子,就像和女生在谈恋爱一样。(其实我当时也不知道恋爱是怎样,这不过是我在哪本野杂志上看来的,玩游戏入迷就像谈恋爱。顺便就应用一下吧。)我正在犹豫着要不要顺从他的意思去玩地下城,这个不安分的小鬼又盘算着去玩跑跑卡丁车了。他就像一个贪玩的小孩儿,总是被新鲜的事物吸引,抛开手里拿的东西跑这跑那的,而我更像成年人,更加稳重。说实话,我开始有点鄙视阿成了。所谓“潮流引领者”也不过这点出息,脑子里只有一坨屎。或许这句话说得有点过分,可是阿成对我笑笑。
阿成又要搬家了,他原来住在我家的对面。其父亲是司机,靠一辆破卡车吃饭,日子过得马马虎虎。他们是四年前搬到这儿的,那时德清要新崛起,所以老破的村庄都要拆光,来建造现代小区。我以前去过他们住的村舍,真的是破破烂烂的:一口井,一棵树,一丛鸡冠花,一只黄狗,两间小房屋,这些构成了这四口之家的生活的环境。那口井的表面满是浮萍,不时会有几只青蛙浮上来呼吸,看不见身体,只见大大的黑眼睛转着,在这绿色的背景中显得很是恐怖。那棵树上曾有鸟做窝,阿成的妈妈偷偷拿走了鸟蛋煮了吃了,从此此树鸟声绝,只有在夏天还可以听见知了叫,可是知了爬得太高了,捉不到。那丛鸡冠花上满是小虫,看了让人反胃,索性就不提了。那狗倒是老实,有一次阿成妈妈用镰刀敲伤了黄狗的腿,它没有报复,只是瘸着脚呜呜地走了,两个小时之后,当我再次看见它时,它又亲昵地向我飞奔过来,用时不到一秒钟。这狗八成是装瘸的,可狗有这么高的智商吗?……这些琐碎的小事就发生在这平凡的小院,或许时间早已删除了一切,可我还记得。
推土机来了,拾砖人也来了。到处是断壁残垣,到处是粘有红色餐巾纸的大便。我和阿成走在这肮脏的墟之中,各有心思。我对阿成说:“去人家院子里看看吧,说不定有什么好东西呢!”我指的“好东西”就是那些人们舍弃不要的植物。植物有大有小,我都喜欢。记得有一次发现别人家的屋顶生长着罕见的野生太阳花,我硬是拉着妈妈,用长长的竹竿把它们刮下来。虽然收获不少,但看着受伤的太阳花,我心还是痛痛的。阿成愣了好长时间,才缓过神:“好呀,顺便去屋里探探险!”我环顾了四周,弯腰拾起了一个大大的塑料袋,我倒掉里面的旧衣服……
我和阿成在一家一家的房子和院子里穿梭,一个人也没有,我能感觉到安全感。我们不是在偷,我们是在拾荒。我看到了一口废井,井水清楚地倒映着我的脸,里面有几只青蛙和几只田鸡。我讨厌田鸡,它们太丑了,听,还在“呱呱”地鬼叫呢!我憋着一口气,拿起周围装水泥的小桶,又找来了一个粗粗的塑料绳,把桶栓住,然后放入井中。废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把一只青蛙和两只田鸡收服到了桶里!我兴奋地拉起绳子……现在我手里捏着三条生命,我是主宰者,我把青蛙温柔地放了,然后高举着右手,将另外两只田鸡狠狠的摔到地上。它们扭曲着动了一下,然后就静止了,肚子里的东西流到了外面。我顿了顿,走了。“等等去钓龙虾吧!”现在想想,我开始怀疑做得是不是过于残忍。换作现在的话,恐怕我连碰一下它们的胆子也没有,我现在对卫生地要求十分严苛。
另一户人家的院子里有遗留的植物,仙人掌、宝石花、吊兰、君子兰、紫罗兰、海棠、观赏圆椒、罗汉树、观赏小枫树、芦荟、观音莲、花市里卖的“小家碧玉”……就像一个璀璨的小花园。想必主人一定是个有涵养的读书人吧!但按照逻辑,他或她不可能抛弃挚爱的植物不管的,还是……我说过了,我们是在拾荒,不是在偷窃。阿成在不远处呼唤我,我匆匆将它们打包带走,只是君子兰太大了,我只能舍弃。
阿成指着黑漆漆的屋内说:“里面有鬼!”“鬼不就是你吗?”我踱着步,既害怕又有所期待,终于在墙角处我发现了一个黑色皮包。皮包好像是上个世纪的,这种款式的皮包只能在香港老电影里面见到,更何况,它还破了个洞。那么,它里面到底装了什么呢?我刚想打开,阿成就警告我最近发生的灵异事件,说有一个女子神秘失踪,其家人和警方接到群众的电话,说是在拆迁地的废屋里闻到强烈的腐臭味,不知道是否是……家人和警方立即赶往现场,在黑色的塑料袋里发现了肢解的尸体,上面爬满了蛆虫,周围都是臭哄哄的大便……据一个村民回忆,在几天之前,他路过此屋,总是听见像猫叫又像人叫的声音……
我立马丢开了手上的包,生怕里面藏着什么人的眼睛,手指,等长满蛆虫的“小零件”。阿成的表情诡异得很,我想起了被我处死的田鸡。我吓得跑了出去,阿成却指着我,笑弯了腰。他把皮包拖了出来,用随地捡的塑料袋包住了手,然后慢慢拉后开拉链……一张印有胖女人的身份证复印件,一本病历书,一枝没了墨水的钢笔,还有乱七八糟的收费单,工作计划表,单页纸的笔记,草纸,卫生巾,手帕……等等,阿成不耐烦地翻着,突然他眼睛发亮,伸长他的手在包底翻着,最终,他摸出了两个五角的硬币,他笑了,又可以玩一个小时的游戏了!我捡起了阿成丢弃的崭新的一分、两分的纸币,仅作为收藏,虽然现在也值一些钱了,我不舍得卖掉。阿成心满意足地走向另一家房舍,而我趁他不注意,偷偷翻了女人的病历本,上面写着乳腺癌早期。
“你们邻里之间关系一只不好吧?”我问得有些尴尬。“你怎么知道的?!有一户人家欠下赌债,有一户人家有癌症,有一户人家儿子杀人坐了牢,总之,这个村庄是混乱得一塌糊涂,我们不想惹谁,也不想靠谁,你说,这样多好啊!”阿成竟说得理直气壮!“狗屁!一点也不好。”我没有给他好脸色。
接下来的行程索然无味,无非是我又摔死、砸死了几只看不顺眼的田鸡,阿成又欢欢喜喜的摸到了闪闪发光的硬币。我得到了我想要的植物,这足够了。阿成看我一副心不在焉的表情,想要故意气气我,就说“这些植物也是有可能来不及搬走的,他们可能会回来搬的!”“狗屁,你找死啊!最次重申:我们是在拾荒,不在偷窃。”我们最终在出租楼下分了手,上了楼,看着对面的他,我还是会挥手示意,这仅仅剩下了礼貌……
这些植物现在都长的壮壮的,到底是费了我不少的化肥。我曾天真地计划用自来水和阳光把植物们养得肥肥大大,可是,就像人不吃肉一样,它们长不大。还有那张病历单被我撕下来了,现在放在了玻璃下面。我一直在想象,一个人和一个病魔的战争,人要付出肉体和金钱的代价。她到底怎样,我无从知晓,希望她能留住生命,毕竟选择了好好地过……但我还是偷窃了一个未知生死的人的隐私……
此后,我与阿成很少联系,只是在学校里偶尔碰面。他不再是那个无所不知的神了,因为我已经学会了如何去与社会交流。图书馆电子阅览室的管理员开始没收玩游戏的学生的卡,尽管阿成再聪明,他的卡还是没了。不过没关系,他考上了重点高中,他妈妈奖励给他一台电脑,网速很快,适合大型游戏。
现在新小区建成了,名字很洋气,房子装修也很好。只是阿成一家把老旧的家居都搬了去,放在现代化的居室里,这多少有些别扭。他们家还是一点都没有改变,不知是祸是福。而我的父母吵着要离婚……
不管怎样,感谢曾经那个把我错领到正确方向人,那个陪我拾过荒的人,尽管我已不不属于你。一阵又一阵的雷雨,街道的梧桐叶落满一地,拾起它,晾干它,珍藏它,这绝不是偷窃,这是在自然的脚下拾荒……
本文由南京工业大学 蓝橙同学原创,我们在此表示深深地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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