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6】追逐
蒋皓轩从卫生间出来，刚好钱经理挂了电话来请示——他谈的一个护肤品牌，想在新的这档网综做广告植入，并对精油项目有合作意向，对方公司离上渡SOHO只有两站地。起初只和对方公司广告部的人沟通过，今天来上班的路上才知道，那边新来的广告部总监，是他高中同学。
蒋皓轩点头，让冯悦把新的招商方案拷给他路上消化，部分细节是做过调整的。二人在会议室门口说，韩路非他们最里面的人听不太清，而门口的冯悦等人听得很清楚。冯悦刚被蒋皓轩嫌她谈的几家进度慢，但她脸上淡淡的，保持着少女般的微笑，给老钱发了方案。
原本招商的事是钱经理这边全权负责，可最近因为公司的大变动，从上到下都弥漫着一股危机感。“分家”前各部门内和部门间协作的关系，因人力资源短缺而力不从心。蒋皓轩只好让冯悦，去走动过去积累的私人关系。
冯悦作为蒋皓轩一起走来的发小、原懿伍传媒的杂志副主编、以及始终在商宴中扮演的花瓶角色，现在又和蒋皓轩共进退，按说是同甘共苦打过江山的人。但蒋皓轩对她的态度、以及本应给予的待遇方面，连普通的员工都为她觉得不值。
她现在高居副总之位，有名无实还透着点要被架空的危机，只是负责许多琐碎、表面的事。很多老员工和钱经理一样，不太明白蒋皓轩对她这种态度的深层原因，也想不通冯悦为何不另谋高就。
完事后蒋皓轩回来坐定，继续说：“其次，公司的现状大家也都清楚，既要快速搭建团队，手上各项目的进度也不能耽误。各位既然愿意跟我继续做，说明你们对我有足够的期待和信任，我对各位也是一样的；
我说话一向不喜欢拐弯抹角，也不喜欢太拖拉松懈的团队，要知道你们每个人可能随时，都会被更优秀的新人取代，我也随时可能被商业竞争所淘汰，别的企业强调狼性，我这里不需要，我这里只强调理智的人性；
无论老同事还是新员工，希望各位都能意识到，做事业就是从狗变成人的过程。任何事都是这样，如果你不努力，不用尽全力去做、去活，那活该你是穷狗、哈巴狗、单身狗，因为你对这个社会的认知不够理智，也无法为自己竖立人性；
我也是低声下气陪客户、像狗一样巴结领导开始的，为什么？因为他们有资源！永远有更大的客户，更高端的领导，更多金的圈子。我们每个人都不容易，所以我们的团队，也不欢迎工作做得太容易的人。想从狗蜕变成人，压力动力才是王道！我们，都还在路上。下面，就请新来的几位，做个自我介绍吧。”
韩路非他们这边的新人，被蒋皓轩的训话风格惊到了。刚工作的小白，以为现实中的老板都是这样，和电视剧里的完全是两回事；跳槽来的员工，则对他的论调，感受到一种别扭的不适感，有人在心里暗笑，有人在内心鄙视；当然也有个别人认同他那“理智的人性”。
后面两排的七位新人依次介绍过，韩路非坐在蒋皓轩对面正中的位置，站起来说话时身高特别抢眼，别人都一本正经地看向这边，只有冯悦脸上滑过一丝笑意——她看见的是一只拘谨的巨型猫头鹰。
“你设计的LOGO我看过，勉强可以，还有很大的提升空间，以后坐到这边，”蒋皓轩指了指会议桌上的几个空位之一，“其它项目需要你们这边支持的一切工作，暂时就你主导负责吧，当然，以后有更优秀的人，会随时取代你。”
蒋皓轩的说话风格，属于即使他给你吃糖，你也不怎么高兴得起来。加上他说话的时候，脑袋脖子总是有点轻微的扭动，常给人一种你欠了债主的钱，债主的太太超级不乐意的不适感。
韩路非笨手笨脚地迅速挪到前面，“谢谢蒋总，我会努力工作，也会花更多时间提高……”
“别用说的，用做的。”蒋皓轩伸出一根手指，低头看平板电脑上的图，制止了韩路非表决心。
韩路非有点尴尬，坐下来后，悄悄注意到米总和别的一两个高管眼中，有些复杂的含义。又偷看了一眼余凯这边，余凯笑着对他挤了挤眼睛。至少在此刻，韩路非觉得不管蒋皓轩有多强势，说话多不好听，只要自己的职位有较好的晋升空间、薪资待遇，那别的都是浮云。
然后另外一个部门的老大，对蒋皓轩汇报进度、请示答复。蒋皓轩边听边看着电脑上的照片，那是下一期刊物新专栏中要用的图，其中一个专栏这次做的主题，是70、90、10年代，不同时期的男色审美，于是找了几个模特和地方，拍了几组年代图。
那人汇报完后，他基本认可，让对方尽快下班前给他，又指着电脑上70年代的图说：“这一组不行，感觉不对，我要的是那种，那种……到了冯小刚的梦里那种感觉，不行就再换人，让贺懿那边的摄影重拍，脸也不对妆也不对，景还行，那时候的人没这么骚，太娘了。”
韩路非使劲咬着自己下唇内的肉，以防又笑出来，后排的部分新人也极力低下头，最后一句话从蒋皓轩嘴里说出来，格外有喜感。老员工们都已经习惯了，尤其是米总，不管偶像说什么，都会局长夫人般沉重地点头赞同。
会议开始说下周策划人小团队的事，蒋皓轩因为极其看重那重金聘来的、传说中的“莉莉”，所以把她作为参照，警示这边策划方面跟来的、新来的人：“策划是什么？不要以为想个点子、搞个创意就能做策划了，策划的背后是对资源的整合梳理，首先得有资源；而空有资源，没有高瞻远瞩的战略眼光、独特专业的思维模式也是白搭……”
正当此时发生了三件事：第一，韩路非放在记事本旁的笔，在没有外力的情况下滚落到了地上，但他以为是自己弄掉的；第二，与此同时他再次听见那怪声，如同凄厉的猫叫混合了婴儿的哭声，拖着长长的回音，像是从会议室最里面，移动到了门口；
第三，韩路非弯腰捡笔的瞬间，不仅听见了怪声，而且看见会议桌下面，两对“绿眼睛”向着会议室门的方向一闪而过！这次他不再如前两次那么慌张，镇定地抬头，环视一圈周围的人，大家的表情都很困倦。与先前猜测的一样，别人对此是看不见也听不见的！
他现在是会议室所有人中，最清醒最无疲态的人。他意识到，好像这次出现的是两个绿眼睛的“东西”，并且是在追那发出怪叫的另一种“东西”。虽然强装镇定，但内心复杂的思考与忐忑，还是有些许暴露在眉心和眼神中。
蒋皓轩开会时，习惯性按顺时针的方向，一圈一圈看每个员工。此时眼睛刚好盯住韩路非，口中仍说着：“……你们有的人带了资源，就可以在我搭建的平台上整合得更好；没有资源的人，我给你提供资源，你去学习，去整合，去提升自己，应该心怀感恩，用你的工作来回报你占的这个位置、你站的这个平台，你要对得起我的呕心沥血和大家的共同努力！创意和点子，只是锦上添花的东西，核心还是思维，格局……”
韩路非收敛思绪和他对视片刻，装出虚心受教的样子，蒋皓轩又把目光移到下一位。余凯在后面不出声地做出嘴型：“思维、格局、专业素养和感恩的心。”他知道，这是会议接近尾声的信号。
韩路非从一开始的害怕，变成现在的疑惑。他不知道这个大厦里发生了什么，或者说，以前在这儿的公司发生过什么。他有种想要一探究竟的冲动。
==========
韩路非心不在焉地做着东西，此刻是会后的“点拨时段”。对面贺懿的公司里，两个小艺人也过来，和这边的员工，依次被蒋皓轩叫进接待室训话——他自己的办公室，只有Daniel和保洁阿姨才能频繁出入，冯总米总等其他人，也是有很重要的事才会进去。
此时Daniel以习惯性的姿势，窝在沙发里翻着一本《战国策》；蒋皓轩的对面，是策划部的一个女人，看上去有二十六七，听着蒋皓轩的话，极力压制自己的情绪。她是矫揉造作又无美色资本的类型，以前被贺懿教训过。
这次是因为两周前，蒋皓轩和一家公关公司老总吃饭时，她好几次表现得太过殷勤，大有抢冯悦风头的意思。冯悦当时只是微笑着予以鼓励，隐忍不发，她知道蒋皓轩会收拾她。但不会太快，按蒋皓轩的性格，只是会稍做暗示，如果对方能意识到就不会被“点拨”。
可惜那女人略蠢，对蒋皓轩的暗示无法解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