梆子和老千坐在长途站里的台阶上,他们这是打算去另一个城市找份工作。
梆子跟老千原本在工地干活,梆子是瓦匠,老千是架子工,俩人住一个工棚,老千背着梆子去过医院,梆子替老千跟别人干过架,是患过难的朋友。梆子被工头炒了鱿鱼,老千立马就炒了工头的鱿鱼。老千说:“是朋友就得同生死共患难。”
于是,两个血气方刚的汉子决定离开这里,到另一个城市试试运气。
车站里乌泱乌泱的,净是像梆子老千一样等车的人,身边也全是大包小包的,梆子看着这些个包裹,噗嗤一声乐了。
老千问:“乐什么?”
“要不人家说看交通就能辨身份呢。坐飞机的都是穿名牌衣服拉拉杆箱的人,做火车的都是穿体面衣服背旅行包的人,一到汽车站就都是咱这穿地摊衣服拿包袱的人了。”
老千听梆子这么一说,朝四下里看看,也乐了。这一堆那一堆的人身边都围着用床单子或是化肥袋子打成的包裹,好一点儿的像他们俩,充其量也是尼龙布面料的软面旅行包。还好,他们每人背着的旅行双肩包虽不是名牌,到也给他们提高了点儿档次,这也让他们心里舒坦了不少,好像自己并不同于满车站的人。
两个人看过车站,又相对看看,然后就笑了笑,有点无奈,也有点儿自嘲,没办法,就在这个档次上,虽然都上过初中,也见过些世面,但充其量也就是井里坐着的仰脸青蛙,见不到多大的天。
梆子打个喷嚏,迎着眼前雾水状的水沫,愣住了。他压低声音对老千说:“看,墙角那俩。”
老千立刻紧张起来,以为有了小偷,他顺着梆子的眼神方向看过去,两个土耗子似的人正搂着亲嘴。
“妈呀,这也太干柴遇烈火了。”老千说。
“我他妈也想亲嘴。”梆子说。
“等咱混出了模样来,咱就找个女人亲嘴。”老千一边说,两眼还是往那两个人的方向觑。
“关键是咱啥时能混出个模样来呀。”棒子叹了口气,眼睛也往那边觑。
“ 哪天我也买张彩券,中他个五百万”老千说,两只手来回来去地拉肩上的背包带子。
“ 还是做个娶媳妇的梦吧。”棒子这样说,语气却没有一点儿嘲讽的意思。
“还是不买的好,真要是中了听说上税就得一百多万。”老千说,又伸手到梆子随身背着的旅行包里拿出两瓶水,给了梆子一瓶,自己的一瓶拧开盖子咕咚咕咚灌了一气,妈的,白给人一百多万,多冤。老千愤愤的,好像真的中了五百万。
“就是捐了一百万还能省下四百万呢,有了四百万盖楼房、娶媳妇,花不完的。”梆子开导老千,也像老千一准能抓到五百万似的。
“真抓五百万,咱哥俩一人二百万,姥姥的,一人盖一个楼房,娶一个媳妇。老千说得很解气,也很慷慨。感动得梆子两手不停地搓着手里的水瓶子,不住地说:“行吗?行吗?”
“有了钱没有什么不行的,到时候咱也包个二奶养活着。”老千说得很慷慨。
“就是,咱也过过有钱人的生活。”梆子说话也很慷慨。
老千又拧开盖子,喝了两口。刚仰头想喝第三口的时候忽然定住了,他“哎、哎”了几声,才说出话来“哎,黄小菊!”人堆里,一个穿粉色毛衣的姑娘扭过身朝这里张望,见了老千雀似的奔过来。
“怎么是你?你要到哪去?”姑娘语声又尖又细,好些人都往这边看。
“我们去C城。你呢?”老千的嗓子忽然也尖了。
“巧了,我也是去C城呢。”黄小菊几乎雀跃了。
俩人聊了几句,老千忽然想起了了梆子,赶紧给小菊介绍:“这是梆子,我的好哥们。”黄小菊赶紧跟梆子打招呼。
“你好。”黄小菊说。
“你好。”梆子赶紧回应。“你们是老乡吧?”
“岂止是老乡,我们还是同学、同桌呢。”小菊快言快语,梆子就喜欢这样的姑娘。
“这么巧,真是缘分呀。”梆子说。
“是,我俩小学中学都是同桌呢。”小菊重新拉了拉肩上的背包带子,身子趔趄了一下,梆子老千同时伸出手,想扶她一把,但没等他们扶,小菊就站稳了。
“你是哪的人?”小菊问。
“漠河,中国的最北边。”梆子说。
“呀,漠河的呢。”小菊打趣道。“我们这湖南人能跟你认识也是缘分呢。
“小菊你到C城打算做什么?”老千说。
“还没想好呢,到那再看吧,有手有脚的,肯定饿不死。”小菊对老千说,也看了梆子一眼,脸上的笑一直挂着。
“你们准备做什么?”小菊问。
“还是到工地看看吧。我的瓦匠手艺不孬,老千的架子工也是能叫得响的。”没等老千说,梆子已经抢先回答了小菊的问话。更何况小菊问话的时候是看着梆子问的。
“飞机!”老千忽然猛不丁地说。三个人抬头看看,天上有架飞机正从西南往东北斜刺着飞。
“马航失事的事你们知道了吧?”小菊说。
“电视里报了。”老千说。
“连个尸首都没找到,真是奇了怪了。”梆子说。
“没准真有三度空间呢,要是能一下子飞到另一个时空里也也挺不错呢。”小菊满脸的烂漫。两个男人都被逗笑了。都说“那是、那是。”
“要是真能那样,下回我也坐飞机。”老千看着天空,一副陶醉的样子,仿佛已经到了三度空间里。
“你的手机能上网吗?加你微信吧。”梆子拿出手机说。
“行,到时咱常微信。”小菊也拿出手机,并一边把自己的手机号念给梆子听,一边凑到棒子身边歪着脑袋看梆子输手机号码。
老千也掏出手机,显然没跟上梆子小菊的速度,紧着说,“慢点慢点,再说一遍。”小菊于是又说了一遍。这个时候,小菊的手机响了。梆子说,这就是我的号。小菊赶紧忙着把号码存入手机。并问“你叫什么?”
“你就叫我梆子吧,卖油敲的梆子。”梆子歪着脑袋看小菊存自己的手机号,顺手做了一个敲击梆子的动作,很形象,逗得小菊咯咯地笑出了声。
小菊的手机又响了,是老千打过来的。这回,小菊没问。直接储存好号码。
“你跟老千小学中学都同桌,老千没少送你菠菜吧。”梆子斜着眼挑了挑眼皮坏笑着。小菊看了梆子一眼,愣了下,马上明白过来,“还菠菜呢,连根毛毛草也没送过呀。”老千嘿嘿地笑了。
“你女朋友是老家的还是异地的?”
“不是老家的,也不是异地的。”梆子带着坏样,弄得小菊有点发愣。
“还在异度空间里呢。”梆子笑了。
“呀,还没交朋友呀。”小菊好像很惋惜也很吃惊的样子。
“梆子,咱几点的车?”老千问。
“九点,还有二十分钟呢。”梆子看看手机,又问小菊,你几点的车?”
“ 我也是九点二十的车。”小菊一脸的惊喜。
“呀,这回咱可以搭伴了。” 棒子也很兴奋。
小菊梆子被这意外的巧合弄得喜形于色了,棒子说,“到时我先挤上车,给你占个座位。”
小菊说:“成,占个靠中间的位子。”
“行。”梆子打了保票。
“梆子,你把放床下的毛巾带上了吗?”老千问。
“不要了,到了地方咱买新的,妈的,别老以为咱们是逃荒的。”梆子说。
“是呀,每回带着东西上车都让人家拿白眼瞪,卖票的也是狗眼看人低,只要看见拿着大包的,说话都没好生气。”小菊说,
“就是,有一回我到黄村,问卖票的在哪下车,你猜她怎么说?”梆子留了悬念。
“怎么说?”小菊很想知道。
“她说你到哪都不知道在哪下车,我怎么会知道你在哪下车?你听这是人话吗?”
“就是,我有回坐车也遇见个没素质的人。”小菊愤愤地说,“我刚坐两站,上来一个抱孩子的女的,我好心好意给她让了座,她连句谢谢不说还不气人,可气的是她抱着孩子气哼哼地坐下,嘴里还说了句:‘都到北京干嘛来,纯粹是添堵。’你听听,要知道她这么没素质,我才不给她让座”。小菊嘟着脸,越说越有气。
“跟这样没素质的人生什么气,咱外地人怎么了?外地人齐了心不来北京,看他们吃什么喝什么,还让他们牛!”梆子给小菊开着心。
“到了C城咱先不找工作,咱先玩几天再说。”梆子又有了新主意。
“好呀,听说C城的景色正经不错呢。”小菊受了梆子的感染,来了兴致。
“小菊,今年春节回家吗?”老千问。
“回呀,不回家我妈又该瞎唠叨了。”小菊说。
“是得回家,挣多挣少都得回家。”老千说。
“可不是,不回家村里人也要瞎嘀咕,去年我们厂子的一个姑娘没买到回家的车票,也想着趁着放假在北京玩玩,结果她老家就嚷嚷得满城风雨,说她被大款包了二奶,连她对象都跟她吹了。”小菊说。
“你有对象吗?”梆子问。
“不告诉你。”小菊犹豫了一下,有点不好意思,嗔怒着。
“这有什么,我又不是女的,怕我抢了你的朋友。”梆子还是有点被呛了的尴尬,她乜斜着眼看了眼老千。老千的脸色好像看不出什么。
“要不春节的时候去我们那圪垯转转,我们那一到冬天满眼的雪,可漂亮了。而且,家家杀猪做杀猪菜,”梆子一说到老家来了精神。“哎,你吃过杀猪菜吗?北京这边的饭馆里也有,可那也叫杀猪菜?”梆子一脸的不屑。
“我到知道你们那里有冰灯。”小菊说。
“有呀,我们那的冰灯做得可漂亮了,比电视上的都漂亮。到时你去,我带你去看。”梆子说。似乎小菊已经答应要跟他去老家一样。
“小菊,你还有咱班同学谁的电话,等回家的时候咱召集大伙聚一聚。”老千突然问。
“我就有大芬和桂香的,别人的就没了。”小菊边说边拿出手机翻弄电话号码。
“这一外出打工,都各奔东西了,要想搞个同学会啥的还真不容易呢。”梆子看着小菊翻手机,边跟小菊搭话,棒子的话本身就多,现在更密了。
“是呀,就是大芬和桂香,我们虽说有电话,但也一直没联系了,分开长了,好像没啥说的了。”小菊发着感慨。
“谁说距离产生美,我呸,不管是夫妻还是朋友,只要分开了,有几个能产生美的?”梆子说,“就说我们那工头,媳妇吃苦受累地跟他打拼,想着挣了点钱在家给老婆盖了楼房,让老婆在家想想清福,结果还不是老婆在家熬不住红杏出了墙,他在外面也找了二奶。这人,谁也别说谁是好人谁是坏人,谁肚子里的肠子都有几道弯弯。”
“就是,这年月,夫妻都隔了心,更甭提旁人了。”小菊顺着棒子的话发着感慨。
“现如今没钱让人看不起,有了钱就坏了肠子。我算看透了,这世道都让钱给闹坏了,哪还讲个人情。”有小菊赞成,梆子情绪更激动。
“梆子,给我拿棵烟。”老千跟梆子说。
“真的,你有没有朋友?--嗯,就在包里,你自己拿。”梆子跟小菊搭着话,把身子侧了侧,刚好背包对着老千。
“你拿吧,你的包里乱七八槽的。”老千并没伸手去梆子书包里拿烟。
“我靠,你他妈事还挺多。”梆子边说便把背到调到身前,小菊忙不迭地帮着拽着包身。
“你他妈嘴干净点儿。”老千好像生气了,脸色也沉了下来。
“你有病吧。”梆子没堤防老千怎么会生气了,而且身边还站着小菊。
“你他妈还有病呢。”老千红了脸。
梆子扯下书包,惯到地上。双手用力推了老千一把,推得老千往后退了两步。
老千站稳,两眼冒了火,身子猛地往前一扑,跟梆子扭成了一团。车站里的人们立马蜂拥过来。这一切把小菊弄得猝不及防,都不知道眼前的恶仗是怎么打起来的,只是嘴里不停地喊着:“你们这是要干什么!你们这是要干什么!”声音穿透整个车站,传向嘈杂的闹市。
责任编辑:白庐 祁国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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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 编:华双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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