偙被粗暴地推了进来,他感到屋子里面热烘烘的,一堆篝火在屋地中间燃烧着,呼呼作响,“噼啪”地迸溅着火星。天水和灵犀站在那里,不解地看着偙。“这是怎么回事?”天水恶狠狠地问。
押解偙的一个人说:“这个人在偷听你们说话,鬼头鬼脑,必是个坏人。”天水围着偙看了一会,问:“你是谁?”偙不回答。这时候,灵犀突然一激灵,惊慌地叫起来,指着偙,说:“他就是玉猪族的人,就是今天他把我们的猎物抢走的,我认得他。”
天水一听,就“哈哈”地大笑起来,说:“好,正要去灭你们,就有一个自己送上门来了,你们先把他绑在树上,天亮了就拿他祭刀。”
几个人又把偙推了出去,绑在部落里的一棵大树上,在旁边点燃一堆篝火,并派两个人看守。灵犀和天水谈妥了事情,决定第二天太阳升起一杆子高的时候去攻打消灭玉猪族部落,灵犀连夜赶回部落去做准备。临出部落的时候,灵犀走到偙跟前,狠狠地踢了偙几脚,说:“先让你活一宿,明天祭刀有你好受的。”然后大笑着扬长而去。
深秋的夜晚,夜猫子在远处黑乎乎树林里叫个不停,有一只竟然落在偙的头顶上,“叽叽嘎嘎”似笑非笑地叫个不停,夜雾变得浓重,在冰冷的树叶上凝结成露珠,露珠渐渐变大,然后轻轻地滑落下来,滴在偙的脸上。
偙仰脸看着深邃的夜空,无数的星星不停地闪烁,间或有一两颗流星滑落下来,偙想起了老人们说过的话,地上有一个人,天上就有一颗星星,地上死了一个人,天上就要落下一颗星星。难道,明天那些属于玉猪族的星星就真的都要落下来吗?想到这,偙心如刀绞,他恨不得使出一种神力挣脱绳索,飞奔回玉猪族部落,告诉人们赶快逃跑,躲过这么一劫。可是,捆绑自己的绳索是用牛皮拧成的,别说是人,就是一头野牤牛也别想挣脱,自己死了到没什么,可是,部落里的那些老人,那些女人,那些孩子……他似乎听到了撕心裂肺的惨叫声,偙慢慢地流下了泪水。
篝火燃烧得很旺,“噼噼啪啪”地迸溅着火星。深秋的夜晚已经很凉了,看守偙的人显然感觉到了,于是走近火堆,坐在那里取暖。
突然,“呯!”、“呯!”两声闷响,两颗流星锤准确地打在了两个看守的脑袋上,两个看守连哼都没有哼一声,就倒在火堆旁了。
还没等偙反应过来呢,天轩从黑暗处闪了出来,飞快地解开偙身上的绳索,拉着他消失在黑暗的夜色之中了。
天轩和偙一路奔跑,一口气跑回部落,见到了姑娲。姑娲和所有的人都没有睡觉,聚在姑娲的大房子里等待消息。原来,在偙走后,姑娲觉得他一个人去不放心,就让天轩随后又跟去了,以防不测,结果姑娲判断对了,不但解救了偙,还挽救了玉猪族部落。
姑娲听了偙探来的消息,沉默了。
此时,四周一片静寂,只有远处偶尔的一两声夜鸟的鸣叫,再就是老玉头一个人在角落里“咔!咔……!”地磨着他手里的一块玉。在这样的境界里,这磨玉的声音就如同闷雷一般地震人心魄。
急性子的姒旦终于忍不住了,说:“不如趁他们还没来得及联手,我们一个个把他们先灭了,以绝后患。”偙说:“他们说好了,明天太阳升起一竿子高的时候,他们就要来消灭我们了。”
姑娲站起来在火堆旁来回走动,自言自语:“虽然咱们的武器稍稍占点优势,人力也稍强大些,但他们要是联合起来,恐怕我们对付他们就有些困难了,弄不好,就是两败俱伤。不知又要死伤多少人。要是这样的话,不如咱们走吧,天下这样大,我就不信没有咱们落脚的地方。咱们要找到一个更好的生存的地方。”
姒旦说:“我们怎么走啊,往哪走啊?老的,小的,猪啊,牛的……”
这时候,皋喾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了姑娲的面前:“妈姆,妈姆,走,走,我们走吧。”
皋喾用手指着东方。几岁的皋喾嘴里喊着。姑娲爱怜地摸摸他的头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姑娲说:“是得走了,该走了,到该走的时候了!”姑娲望着东方这样自言自语。
羌嘎站起来说:“那就走吧,我给你们开路,这鬼地方我呆够了.”羌嘎说着说着流下眼泪。
姑娲咬牙下定了决心:“走,必定走,不走就是等死。不让外人杀死,早晚也得饿死。”天轩说:“是啊,这样等下去,咱们只有死路一条。那……咱们往哪走呢?”姑娲沉思片刻,又看看皋喾,眼前一亮,说:“对,就按皋喾指的方向,往东方走,那是太阳升起的地方。”天轩激动地说:“太阳?太阳升起的地方?”姑娲说:“对,太阳升起来的地方,皋喾这孩子聪明得很,他的感觉不会错。天轩,你还记得吗?我们的祖先帝俊就曾经说过,太阳是万物之神,他所在的地方一定是最好的地方。那里有滚热的泉水,有清亮的,满是鱼虾的河流。山野上树木茂盛,春天开花,秋天结果,花是香的,果是甜的,土地肥沃,四季分明,水草肥美,野鹿成群。”
姒旦听了,为难地说:“好是真好,那地方离我们这里远不远啊?要走多少日子才能到啊?”姑娲坚定地说:“不管多远我们都要走,只要走,早晚就能到。”
天轩接过话茬:“是啊,只要我们走下去,总会有到达的一天。”偙说:那就走吧。”姒旦望望大家,也说:“好吧,那就走吧。”
屋子里一下子寂静起来,羌嘎突然哭了,悲切地说:“我美丽的家园,我们就要离开你了,无论我们走到哪里,我们的心中永远都装着你美丽的雪山,蓝天和白云。”羌嘎说完,脸转向远方。
甄可,当琅,欧丝,石经都无奈地望着东方。
外面的皮鼓又响了起来,部落里的人们被这凌晨的鼓声惊醒了,纷纷聚拢在姑娲房子前的广场上,互相交头接耳,乱哄哄一片,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大事。姑娲等人站在队伍前面。姑娲对全部落的人宣布:“大家听我说……”乱哄哄的人群一下子静了下来。“这个地方我们已经住不下去了,种的粮食收不多少,猎物也快没有了,野果野菜也不多。大家都清楚,我们每天都在挨饿,只有走才有活命。偙打探来了消息,前一氏部落和无踪氏部落已经商量好了,明天太阳升起一竿子高的时候就来攻打我们,我们已经没有退路。大伙赶快收拾东西,天亮就走,顺着大河,朝着太阳升起的地方走。”
众人议论了一会,一起喊起来:“走,跟着你姑娲大王走,跟着大王走……”
于是,玉猪族的人们纷纷回到自己的房子里收拾东西,老人们边收拾东西边流泪,他们不愿意离开自己祖辈居住了几百年的家园,但是又没有别的办法留下来。
一个瞎子不断地用手抚摸着屋里东西,一遍又一遍的抚摸着曾经熟悉的一切,亲吻墙壁,又伏下身子亲吻泥土。有人走过来劝瞎子:“爷,别摸了,你都摸了多少遍了,手都磨破了,唉!歇歇吧!”瞎子颤巍巍地说:“唉,唉,让我再多摸几遍吧,这一走,不知什么时候回来,还能不能回来呀!”几个人扶住瞎子哭成了一团。
姑娲双手合十,朝着东方默默地祈祷,她美丽的脖子上戴着玉凤玉龙,手里捧着玉人。她一遍遍地在心里默念:“太阳啊,保佑我的族人吧。保佑我的族人顺利到达东方,到你升起的地方吧。我们要走了,就要离开我们的家园了,这个生了我们,养育了我们的家园啊……”
在人们的忙碌中,不知不觉太阳从东方露出了彤红的笑脸,姑娲穿戴上祭祀的衣裳,亲手点上一堆松木、柏木燃烧的篝火。她胸前戴着玉凤,玉龙,手里拿着权杖和皮鼓,面向东方,摆上祭品,开始迁移前的一次祭祀。这样的祭祀只有在部落成员到很远的地方去狩猎的时候才举行,他们相信,经过这样的祭祀后,人们就不会迷失方向,顺利的到达目的地,并顺利归来。
所有的人都围在火堆旁,姑娃一手握着一个小型的皮鼓,一手握着象征王权的权杖。所谓的权杖,就是用玉石磨制的男人的男根——男人的生殖器。他们祖传的,只有女人握紧了男根,天地才圆满了,没有女人,天地不圆满,可是没有男根照样不圆满。圆形的,能发出声音的皮鼓就是女人的生殖器,只有男人的坚挺的生殖器才能敲响。姑娲用权杖敲起皮鼓,鼓声“咚咚”作响,铿锵有力,声振寰宇,伴着鼓点起舞,众人跟舞。姑娲唱道:
在那高高的招摇山上
有一棵神树,
它的样子如榖,
黑黑纹理,
光芒照亮了很远的地方,
其名迷榖。
我们佩戴它啊,
走多远都不会迷路。
众人跟着呼喊,合唱:“啊哦,啊哦,啊哦,啊哦……我们佩戴它啊,走多远都不会迷路……”
太阳渐渐升了起来,阳光照耀大地。姑娲祭祀完,高喊一声:“走——!”众人也跟着喊一声:“走——!”玉猪族大队人马开始出发了,他们用牛马驮着东西,赶着猪羊,抱着鸡鸭,肩挑手提着一切生活用品,扶老携幼,慢慢地离开家园,他们的家园渐渐地被抛在了身后。
这时候,眼前出现了一道山梁,人们知道,翻过这道山梁,他们就再也看不到他们的家园了,人们不约而同地一齐站住了。姑娲向着家园跪下去,众人也跪下去,每个人都泪流满面。
突然,一个老人疯一样地跑回家园,人们远远地看着,疑惑不解。只见老人掏出一块麻布铺在地上,郑重地捧起一把土,放在麻布上,包起,揣在怀里,然后朗朗跄跄地赶了回来。
这时候,皋喾的小狗也从人群脚下钻出来,跑向家园,皋喾急忙呼喊着追了过去。小狗径直跑进姑娲的屋里,从角落里叼起一只骨哨,皋喾抱起小狗,接过骨哨,把脸贴在小狗的身上,哭了。
等皋喾回来的时候,姑娲深情地说:“别了,我美丽的家园,这里有我们熟悉的一切,高山,树木,气味,脚印,还有我们的亲人和祖先,我们会回来的,就算我们成了鬼魂也要回来……”
姑娲牵着皋喾走在前面,皋喾抱着小狗,拿着骨哨。姒旦,天轩,偙,羌嘎欧丝等族人紧随其后。
苍茫的原野上,微风轻轻地吹拂着这样一个扶老携幼,拖儿带女,赶着牛羊,肩扛背背着家当的队伍,他们缓缓前行,古老的大地上留下了他们大迁移的脚印,留下了他们背井离乡的泪水和艰难行走的汗滴……
太阳照耀着他们,他们迎着太阳,悲壮、坚定地向前走去。
这时候,前一氏的人和无踪氏的人汇合在一起,他们呼喊着,挥舞着石刀、石矛、棍棒、骨刀和流星锤等武器,一路飞奔来到玉猪族的部落,然而,玉猪族部落已是人去屋空,一片荒凉,地上有被扔掉的破烂东西,在晨风中不停地四处滚动,地上没有燃尽的火堆,还冒着淡淡的青烟。
前一氏首领蒂姆和无踪氏首领天水互相望了望,蒂姆说:“他们走不了多远,追。” 天水说:“火还没灭,他们走不了多远,快追!”蒂姆高喊:“快,谁追上玉猪族的人,好东西就赏给谁?尤其是姑娲的东西。”
天水也高喊:“对,玉猪族有很多宝贝呀,追呀!他们跑了,他们害怕了,哈哈哈,追呀!”人们顺着玉猪族行走的足迹开始追赶。
荒凉的大漠上,玉猪族的男女老少正在艰难的跋涉着,一些人牵着牛羊,一些人赶着猪,一些人挎着鸡。有人举着树枝遮挡阳光,地上是沙砾和荆棘,队伍行走的更加艰难。
就在这时侯,在玉猪族的队伍后面传来了喊杀声,远远望去,一队人马呼喊着追了过来。天轩吃惊地说:“姑娲,他们追来了,咋办?”姑娲抬头望了望,急促地说:“大家不要慌,他们追来了,快走,强壮的人断后,挡住他们。”天轩握紧石刀,对姑娲说:“姑娲,你快带着族人走,后面有我们呢。”
姑娲说:“好,你们一定要顶住他们,我们已经无路可走了。”天轩说:“你放心,就是拼一死也要保住你们。”姑娲对人们高声呼喊:“身强力壮的都抄起武器,跟天轩去,挡住他们,保护我们的族人们,我们不能就这样让他们灭了。”身强力壮的男女们纷纷拿起武器,从队伍里走出来,向队伍后边跑去。这时候,喊杀声越来越近,已经看得见他们手里紧握的石矛的尖头和捆绑尖头的皮绳了。
就在这时候,有一种奇怪的声音自远及近,众人不由得抬头朝着远方看去,触天触地的一个大旋风从远方啸叫着,旋转着,滚滚而来。就在人们愣神的工夫,姑娲已经明白了是一场毁灭性的风暴到来了,于是,她高声喊:“都听着,大伙抱在一起,把老人和孩子围在中间,趴在地上,闭上眼睛,快……”人们紧张地跑向中心,围拢在一起。刚刚围拢,大风暴就刮了过来。
狂风来了,天地一片昏暗,飞沙走石,人们紧紧地挤在一起,听不见任何声音。突然,皋喾的小狗旋风瓠受了惊吓,从皋喾的怀里挣脱,转眼间被狂风刮跑了,皋喾在慌乱中去追他的小狗,消失在狂风中。璇润装种子的皮袋也被风刮跑了,慌乱中璇润去追皮袋,也消失在狂风中。
风暴正好从追赶来的人们中间经过,追来的人在风暴中晕头转向,纷纷摔倒,有的被狂风卷上了天空,消失了,有的被狂风卷起的飞石击中,头破血流,脑浆崩裂。
仅仅是行走几百步的工夫,狂风过去了,大地又恢复了平静。蒂姆和天水以及他们的人们从地上爬起来,清点人数,结果,前一氏死亡两人,伤十一人,无踪氏死亡一人,伤十八人。蒂姆还要继续追击,天水说:“不可,这是天意,天意不可违,才有此狂风。”蒂姆没办法,也只得就此回转。
这边,玉猪族部落的人们慢慢睁开眼睛,姑娲让姒旦清点人数,结果皋喾和璇润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