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玉猪族部落的人们就已经搭好了祭台,就在太阳即将出来的时候,姑娲让天轩敲响了皮鼓。
部落外面的祭台前,很快地就站满一群人,其中戈嫦和他们司彘氏的人也在其中。因为这是来到新的部落的第一次隆重的正式祭祀,所以姑娲的头发用一个象征王权的白玉箍束起来,向后边披散过去,玉箍中插着几根野鸡翎子,额头上带着骨制饰物,脖子上戴着一串玉饰,腰上缀满了骨串和玉石串,稍一摇臀,就会发出清脆悦耳的响声,她的脸上戴着一个玉面具,一只手里握着一只皮鼓,另一只手里握着权杖。
石经和另外几个人的尸体安放在祭坛前,头前摆着祭品,燃着松柏,清香的烟雾弥漫缭绕。姑娲敲打着皮鼓舞蹈,开始唱祭祀歌。
太阳升起来了,
你要上路了。
别忘了穿上鞋子,
别忘了带上皮衣裳,
别忘了带上装水的彩陶罐,
还有煮熟的鹿肉和口粮。
给你一块美玉,
戴着它走回昆仑山下的家乡,
从那里去往天堂。
你要往西走啊,
不日就到家
黑夜有月亮,
有一只叫做凤凰的大鸟给你引路呢,
走起来不用着忙。
太阳升起来了,
你要上路了,
走向昆仑山下的家乡,
从那里去往天堂。
姑娲唱一句众人跟着唱一句,山野上弥漫着悲凉和哀伤的气息,玉猪族的人们又想起了遥远的昆仑山,想起了昆仑山下那个曾经居住过的家园,一时间泪水纷飞,哀痛的歌声震撼着山野,他们一声声地呼喊着逝者的名字,叮嘱他们的灵魂不要走错归乡的路,不要忘记带上远行的所需物品,不要忘记带上亲人们的美好祝愿。
众人一起转着圆圈,围绕着逝者,边唱边舞……
你要上路了,
西方有三条路,
不要走西南的路,
不要走西北那条路,
要走正西那条路。
别忘了穿上鞋子,
别忘了带上皮衣裳,
别忘了带上装水的彩陶罐,
还有煮熟的鹿肉和口粮。
给你一块美玉,
戴着它走向昆仑山下的家乡。
从那里去往天堂。
与此同时,在远处的墓地上,偙带领几个人在修两个坟墓。他们先是在地上用石铲挖出墓坑。然后用天轩等人扛来的石板砌出一个墓穴,一个人在墓坑内燃烧篝火,把墓穴烧热,这样逝者才不会感到地下寒冷。
太阳升起来了,祭祀完毕。几个男人抬着石经和其他人的尸体,在树枝做成的灵幡引导下缓缓地走在前面,后面依次是姑娲、天轩、姒旦,还有戈嫦等,他们一边走一边哼唱着无词的歌谣。
到了墓地,姑娲故意的大声问:“新房子盖好了吗?”偙也大声地回答:“盖好了——!”姑娲又喊:“烧热了吗?”偙大声地回答:“热了。”姑娲喊到:“那好,新房子盖好了,也烧热了,让他们睡下去吧。”
墓室里面已经用火烧热,石经的遗体放进去,姑娲在他的身上放上一只玉蝉,其他人的遗体也都放上大小不等的玉器和陶器。在尸体放进各自墓穴的一刹那,人们都跪下了。然后,石板徐徐盖上,为石经盖上墓顶的是姑娲大王。为其他人盖上墓顶的是天轩。
然后,人们用从远处的山上扛来白色的石头,堆积在坟墓上,成了一个个积石塚。
人们做完一切,纷纷回去了,山野归于平静,蓝天白云下,绿色的山野上,一座座白色的积石塚格外引人注目,显得异乎寻常。蓝天上,两只苍鹰盘旋不去,它们对突然出现的积石塚感到陌生和好奇。
人们回到部落里,玉猪族人齐聚在姑娲的房子前。姑娲吩咐:“死的人已经死了,我们活着的人还要活着。我们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去吧,但记住,我们要有善良之心,爱我们所爱的一切。”
戈嫦走过来,恭恭敬敬地说:“善良的姑娲大王,我们也该回去了。”姑娲说:“是啊,你们的族人还等你们回去呢。姒旦,你给他们带上路上吃的,再给他们一个玉佩,以后来往就拿它当信物吧。”戈嫦感激地说:“谢谢姑娲大王,你真是最善良的大王,我将把你这个人介绍给其他邻近的部落,让更多的人尊重您,向您学习。”
姑娲对天枭和青孟说:“你们两个也跟你们大王回去吧,天枭已经学会了制箭,青孟也学会了种地和织布,还有制陶,你们要好好持奉你们的大王,我看得出来,戈嫦大王虽然脾气暴躁一些,可她是个好人,以后你们的氏族也一定会更好起来的。”
戈嫦说:“姑娲大王,我也想好了,我把天枭和青孟再给你留下,学习更多的东西,不仅仅是各种技术,更多的是学习你的善良和仁德,以后回去可以传给我们的族人。有他们在你们的部落里,我感到很安心,也很自豪。”
姑娲想了想,说:“这样也好,他们在这里等到秋天收获,就把技术学会了,那时候再回去,你们就希望了。”
戈嫦又开玩笑说:“在你们这里,以后你们的女人生了我们天枭的孩子,我们青孟生了你们男人的孩子,我们就是一家人了。”
众人大笑,戈嫦告别姑娲,和所有的玉猪族的人们,带领她的族人走了。
埋葬亲人,送走客人,部落里又恢复了平静,姑娲来到制陶的地方查看情况。制陶的地方是在一个较高的山坡上,这里是原来扎海氏制陶的地方,土窑也是扎海氏修建的。土窑修建在山坡的顶上,这里通风透光,火借风势,可以越烧越旺。 一缕淡蓝色的烟雾袅袅娜娜地升上碧蓝的天空,给这个原始的世界凭添了几许文明的生气。
在土窑下面的树林里,就是制陶的工地,夏天天热,树的枝叶可以遮挡阳光,人们借助树木搭建了好几座草房,既可以用来休息,又可以阴干陶坯。人们都在忙着工作:有碾土打泥浆的,和泥的,制坯的,正在用泥条盘铸坯胎的,还有正在往坯胎上描绘花纹的,忙着把制好,风干的坯胎往窑里搬的……姑娲一走近,人们就喊起来:“大王,大王,大王来了……!”
甄可迎上来:“大王,你看这个。”甄可拿起一个陶罐给姑娲看。这是一个尖底的彩色的陶罐,甄可说这叫尖底瓶,这是专门用来提水的,底尖,往水里一送,很容易插进水里,往上一提,很容易就提起来了。尖底瓶虽然只有质地的土黄色之外的红色和黑色两种颜色,但是已经显得很斑斓了。姑娲看了,很高兴,夸奖说:“甄可,这又是你的发明吧?”
甄可说:“大王,我觉得咱们起先那些泥制陶器有些单调,我就试着用咱们路过昆者山时,在山上顺便采了一些红土,用它描花纹,一烧出来就是这个样子,大王你看,多好看哪。”姑娲赞许地说:“甄可,你能有这样的心思,实在是太好了。这种彩色的陶罐人们更愿意用了,更有意思了。”
甄可又说:“大王,还有啊,这个地方有的是黄土,都是烧制陶罐的好材料,真是天助我们啊。”甄可突然又想起了什么,说:“这里还有一种白色的细沙,挺硬,我再琢磨琢磨,和大家商量商量,看能不能用它来烧制夹沙陶罐。”
姑娲更高兴了,说:“好啊,甄可,多动动心思,我就喜欢像你这样有心的人啊。”甄可又对姑娲说:“大王,我听扎海氏的人说,女娲氏捏土造人就是用的这里的土呢!”姑娲听了甄可的话,心里一动,随手抓了一把土,赞叹地说:“是吗,这土确实好啊,本身就有颜色,这黄颜色的土,配上红色和黑色的花纹,真是天作之合。”
她们正在说着话,一个人捧着一个被烧掉底的筒形陶罐走过来,这个人叫埙,是原来扎海氏的人。甄可问:“埙,这是怎么回事?”
埙不解地回答:“大王,你看,不知为什么,这一窑出来,很多个这样的陶罐都被烧掉了底。”姑娲接过来,说:“我看看。哦,怪了,你说为什么只有这样的筒形陶罐才烧掉底了呢?”
姑娲拿着这个掉了底的筒形陶器,上下前后里外地看着,忽然对甄可说:“我明白了,甄可,昨晚我做了一个梦,梦见很多死去的人从这样一个筒形的陶罐里爬上天了,好像我还看见了石经和咱们族里死去的人了,但是他们没有和我说一句话,我刚要喊他们,一着急,急醒了。”
甄可若有所思,猜疑地说:“大王,你的意思是说,这个烧坏了的陶器是天意,是专门用来接送逝者灵魂的通天神器吗?”姑娲:“我想是的,是的,我就是这样认为的,甄可,你可是太聪明了。走,咱们去窖那边看看去。”
姑娲,甄可和埙一起向烧陶器的土窑走去。一上坡,他们就来到了烧制陶器的土窑前,看见烧窑的人正在泪流满面地往外搬这些被烧掉底的筒形陶器。看到姑娲他们来了,又惭愧又害怕,流着泪,不敢正视姑娲。
埙自责地说:“姑娲大王,都怪我管理不好,白白糟蹋了这些器物。你惩罚我吧。”姑娲安慰他说:“埙,不要难过了,这不怪你,这是天意。你在不经意间,为玉猪族创造了一件圣物——通天通地的神器呀!不但不怪你,还要赏你。”
姑娲说着,当众解下身上的一块美玉,双手捧着递给埙,姑娲说:“这个奖给你,你发明了一件神器,理应得到一件美玉。”
埙很感动,兴奋之余当众又用黄泥即兴做了几个盆呀,罐的,有大的也有小的,还用沙子和泥,做出了夹沙陶罐,他又用甄可交给的彩绘法,给陶罐涂上色彩。甄可告诉姑娲,埙原来在扎海氏也是制陶的,现在,他把玉猪族的制陶方法和他们原来的方法结合起来了,做出了好多种陶器,就连花纹都变了,他把玉猪族陶器上的牡丹花图案和他们扎海氏的之字纹图案结合起来,绘画在一起,更好看了。
姑娲问埙:“这些陶罐都是干啥的?”埙一一告诉她:“这个用来装粮食,这个是煮兽肉和米粥的,这个可以装水用……”当说到几个尖底瓶的时候,埙说:“这个陶瓶可是完全跟你们学的,这样的尖底瓶,提水可是方便多了。”姑娲听了很高兴:“你的手艺真精啊,比我们做的都好。”
埙有点不好意思地说:“原来我可做不出这样好的陶罐,这都是甄可教的,要不我那会啊。”
突然,一阵孩子们的争吵声吸引了姑娲的眼光,姑娲看见有几个小孩在旁边的一块大石头上玩黄土泥。他们用一团黄泥做成一个泥碗,然后在石头上摔漏,然后让对方从自己的泥团上揪下一块,补在自己泥碗的窟窿上,所以因为泥块的大小争吵不休。
姑娲看见了,走过去,帮他们做泥碗。然后,捏了几个泥人给孩子们玩。泥人捏得惟妙惟肖,孩子们见了,乐的又蹦又跳,都说好玩儿。
一个孩子问姑娲:“姑娲大王,你说人是怎么来的呢?”姑娲想了想,逗孩子说:“就是用这泥捏得,我捏的,不信等过些日子,这些泥人就活了。”孩子听了,高兴地喊叫起来:“嗷,嗷,嗷,人是我们姑娲大王捏的,人是我们姑娲大王捏的……”孩子一边跑一边喊。其他的孩子也跟着喊起来。姑娲笑了,甄可也笑了起来,开玩笑说:“人原来是我们姑娲大王用黄泥捏出来的啊。”
这时候,旁边一个个子不高,身材秀丽的女子提着水罐走了过来,递给埙,埙接过水罐,“咕咚咕咚”喝了几口,姑娲看看这个女子,说:“这个女子长得真好看,心眼也好。”甄可说:“她叫女思,心灵手巧的,心眼也好。”女思听了,脸一红,悄悄地跟埙说:“今儿黑夜到我的房子里去住吧。”然后,“咯咯”地笑着跑开了。
看到这样的情景,旁边有一个男人,使劲用眼睛瞪埙,并把一个陶罐踢碎了。这个人叫大言,是原来经常去女思室里的男人,如今女思喜欢上了埙,再也不让大言到自己的屋子里过夜了,所以他心里一直怀恨着。
这是一个祥和的夜晚,碧蓝的天空挂满了灿烂的星星,大地上没有风,但是很凉爽,除了夜鸟和草虫子们的鸣唱之外,就是远处河水的流淌声,姑娲的房子前,一帮孩子在听她讲昆仑山老家的事情。
姑娲告诉孩子们:“咱们老家那座大山叫昆仑山,可高可高了,顶在天上,人死了,他的灵魂能踩着山顶到天上去。”
一个孩子问:“天上都有啥呀?”姑娲告诉他们:“有天堂啊,天堂里住着神仙,你没看见吗?那些星星就是天堂的灯啊。”
这时候,在旁边烧窑的地方,埙在认真地烧窑。大言走过来,用手捂住肚子,显得很痛苦地说:“埙,我肚子疼,去方便一下。”埙啥也没想,就说:“你去吧,快点回来。”
大言嗯了一声,走了。
在女思房子里,她一个人对着火堆磨制制陶用的石铲,她在等待埙的到来。这时候,大言探头探脑地溜进来。看见是大言,女思一惊,就不高兴地说:“你,你,大言。”
大言扑上去,抱住女思,亟不可待地说:“想死我了,快点,埙在窑上,咱俩做一回吧。”女思不情愿地说:“不行,我现在只想埙。”大言说:“也没人看见,谁知道啊,难道,我就没有埙好吗?”
不等女思回答,大言一下子就按倒了女思,这时候,埙进来了,看到情景,上来就把大言拉了起来,狠狠地揍了他一拳。埙狠狠地说:“你再这样,我就去告诉姑娲。”
大言知道,虽然每一个男人都可以随意到同一个女人的房子里去过夜,但是,如果这个女人不同意的话,是不可以强求的,尤其是怀了孕的女人,在她不同意的情况下,任何男人都不得强求,犯了过错,是要受到惩罚的。
听了埙的话,大言哼了一声,愤恨地走了。
第二天,埙起来的很早,等大言来到窑前,埙已经制好了一些陶罐。埙看见大言来了,没有看他,说:“大言,该装窑了。”大言哦了一声,就去装窑。埙又说:“别忘了,把那个献给姑娲大王的花瓶装在最好的地方。”大言又嗯了一声,埙说:“黄土没有了,我去后山找一黄红土来,你好好烧窑。”大言听了,一愣,说:“知道了。”
这时候,太阳出来了,埙到女思的房子里吃过早饭,拿着女思给他准备的午饭和一罐凉水,肩着一条皮口袋走了。大言望着他远去的背影,眼睛里露出了凶光。回过身来把窑封好,点燃了窑火,一缕青烟升上了天空。
埙一个人在山野上寻找制陶的黄土,本来他是应该带领一些人来的,但是,因为还没找到合适的陶土,所以他先自己来了,等找到了合适的陶土,他再带更多的人来。然而,让他没有想到的是,在不远处的树林里,大言正握着木棒在盯着他。
太阳慢慢地升到了头顶,埙终于在一条让山洪冲击过的大沟里找到了陶土,他捏起一块搁进嘴里咬咬,高兴得蹦了一个高。可是,就在埙专心地装陶土的时候,大言悄悄地绕到他的身后,突然抡起木棒,“啪嚓”一声,把埙打倒了。然后飞快的跑了。
太阳落山了,晚霞中,鸟儿纷纷投入树林,埙却没有身影,女思来到窑前,只有大言在烧窑。女思问:“大言,埙呢?”大言不露声色地说:“他……他不是找陶土去了么,我也不知道他上哪去找了,一直没有回来。”大言猛劲烧窑,一言不发。
夜深了,埙还没有回来,地上燃着篝火,女思已经烧烤好了食物,一个人坐在那里,她的脸上挂满了泪水,看着火堆发呆,这时候姑娲走了进来。
女思站起来,说:“大王。”姑娲说:“听说埙没回来,是吗?”女思抽抽噎噎地说:“是,都去一天了,也没有回来,不知道哪里去了。”
姑娲担心地说:“是不是遇到了野兽啊?还可能是摔倒在哪里了。埙可是个精明的人啊,没事的话,他是不能不回来的。我让人去找找,不要着急了。”姑娲说着话就出去了,丢下女思一个人在火堆旁发呆。
夜色已经完全吞没了大地,山野在夜色中融化,常言说:“太阳落(lao)狼劫道;太阳落山,狼撒欢。”夜色四合的时候,正是狼群出没的时候。埙在山沟里晕晕乎乎躺了半天,天黑了,热浪退去,天变得渐渐凉快起来。
突然,埙听见了一阵狼嚎,起初,他还以为是在梦中,可是,一阵剧烈的头疼让他猛然惊醒了。他艰难地抬起头来,已经是夜晚了,看见远处的黑暗中有蓝色的亮光在渐渐走近。本能驱使他拼命地站起来,艰难地爬到附近的一棵树上,这时候,狼群已经来到了他的跟前。
与此同时,埙在树上也听到了嘈杂的声音由远及近,看见几个火把向这边移动过来。原来是姑娲派天轩等人打着火把找来了。
开始,天轩等人只是一路呼喊,他们也不知道埙在什么地方,后来他们突然听到一声声狼嚎,凭经验判断,埙就在后山沟里,并且已经不远。
天轩喊道:“埙一定遇见狼了,他还活着,要不狼群是不会这样叫的,快走,到后山大沟里。”人们打着火把向后山跑去。
山野上,一群人一边跑一边不停地喊叫:“埙,埙……嗷,嗷,嗷,嗷嗷——!人们这样呼喊,一是给埙壮胆,二是想吓跑狼群。
人们跑到狼群集中的地方,看见火光和听见人们的喊叫,狼群被驱散了,偙爬上树,把埙背了下来,人们轮流把埙背回了部落。